一个穿白衬衫的人牵着张凤毕的手,走过医院长长的走廊,来到手术室门口,“大哥,别紧张,没事。”张凤毕点点头,“兄弟,放心,我能挺住。”
手术室的大门关上了,“白衬衫”在门外伫立良久……
“白衬衫”叫康福洲,营口市委宣传部副部长、市文明办主任。
6年之后,面对记者,康福洲谈起张凤毕时,仍然禁不住感叹:“老张是条硬汉,别看家里穷,但活得高贵、有尊严。许多当初就想帮帮他的人,最后都成了他的知心朋友。”
(一)
“2004年夏天,老张总说肩膀头疼,我说,到医院看看吧,老张说,还有一堆活哪。看老张实在腾不出时间,我就把外科大夫孙欣给领山上来了。”
营口市交警支队宣传科长李福说:“本来,我们觉得就是一次常规的体格检查呗,可是,检查结果一出来,我们都傻眼了。”
“福正,你爸的病可能不太好。可能要做手术。”
“是吗?”
“福正,我这么说,你咋还不明白哪!”
张福正哭了,“杨叔啊,我早就听明白了,我就是不敢面对这个现实。我爸为我吃的苦太多了!”
杨成光和李福一商量,赶紧给“大哥”打电话。
“大哥”康福洲接到电话,也是一愣,但很快就镇定下来,“检查结果谁也别和老张说,我马上就到。”
“老张,今天晚上我请客,咱们一起吃顿饭。”康福洲故意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,和老张、李福、杨成光等人,一起来到医院门口一家小饭店。
“这是我们吃的最漫长的一顿饭,本来心里都难受,但又必须做出笑脸,结果,除了老张没喝酒,我们几个人都喝醉了。”杨成光告诉记者:“目送着老张颤颤巍巍回医院,我们几个人都哭了。为了还债,老张在荒山上摸爬滚打了八九年,日子刚见亮……”
后来,老张说,“其实,当时我心里明镜似的,就是怕你们上火,才没把话说破。”
(二)
康福洲、李福、杨成光三个人工作根本不搭界,为什么不约而同地成了一个农民的朋友。这要从2003年说起。
那一年交警建考场,想用老张一点地,老张分文不取,让市交警副支队长梁尚兴很感动。春节前夕,交警队为张家送米、面、油,李福第一次走进老张家,张家生活的窘境与一家人展现出的精神境界形成强烈的反差。
“咱们跟踪这家几年,拍个专题片,肯定特感人。”李福找杨成光商量。杨成光也爱好摄影摄像,他拍摄的反映工会干部维护工人合法权益的专题片《家长》还获过全国奖。二人一拍即合。
可是,到了张家,二人却碰上了“软钉子”。“我们家日子不好过,脚上泡是自己走的,做反面典型可以,做正面宣传不合适。”老张说。张福正更是一百个不同意,“我把人家撞死了,还上电视,人家看了啥心情?”
越是这样,二人越欲罢不能。李福穿着便衣、布鞋,有事没事就到张家串门,还把女儿带到张家和张家小女儿张雪玩。大年三十,李福和杨成光开车30多公里,从营口来到大石桥,和老张一家人一起过年。
“人心都是肉长的。”这个农民家庭终于接受了这两个“不速之客”。杨成光说,为了不干扰一家人的生活,我有时躲在墙角一拍就是好几个小时,累得胳膊发酸腿发胀。
“从2003年开始,我们拍了一年多”,李福告诉记者:“随着和老张的感情逐渐加深,除了感动之外,我们都感受到了肩上的责任越来越重。”面对这样一个隐忍坚强的家庭,他们再也不甘心只做一个袖手旁观者了。恰好营口电视台的朋友李长齐来“找素材”,他们有选择地提供了一些样片,李长齐看完,当即眼睛就直了。
市委宣传部副部长、市文明办主任康福洲看完电视后,当即给金一民科长打电话,明天立即到大石桥去一趟,重点考察张凤毕一家的道德品质状况。康福洲对记者说:“帮助穷人是民政局的事,帮助穷人中的好人,是文明办的责任。因为,这不仅仅是帮助一个人,而是要教育更多人,引领一种社会风气。”
听了金一民汇报之后,第二天,康福洲就来到了大石桥。“走进老张的土房,里屋一铺炕,外屋一口缸,家徒四壁,窗户上蒙着的塑料布哗啦啦响。”
老张陪着康福洲在80亩承包山上走了一大圈,他告诉康福洲:“我这是守着金山要饭吃。”康福洲告诉他:“老大哥你放心,我马上就让你的金山上长满摇钱树。”
市文明办借调干部戴钦玉,原来是营口市园林处绿化所书记,这一次有了用武之地。他先找土壤专家测土配方,再找果树专家确定树种,然后带着老张到清原县选树苗。文明办适时发出倡议:“少去一次小卖部,多栽一棵诚信树。”不出两天,一笔笔善款汇聚到营口“爱心超市”,一个月后,千人上山,为张家栽下3000株优质南果梨树。
看着漫山遍野的小树苗,张凤毕的三个知心朋友都相信,老张家的日子见亮了。
(三)
就在这个时候,老张突然得了食道癌。“老天对老张不公啊!”康福洲说,“我们一定要为老张盖一幢新房子,绝不能让他死在这间土房里。”“捐一块不少,捐一百元不多”,社会各界一份份爱心汇流成河。营口市红旗小学的学生每个人为老张家搬来一块砖,一位陌生人悄无声息地往爱心超市里存进1万元,营口老边区学雷锋标兵东守余带着20多名村民,每天开车10几公里,来到半镇山,不要一分钱,给老张家建新房。
7月下旬,老张的病情突然加重,不得不做了第二次手术。由于癌细胞扩散到喉咙,只能从鼻腔下食管,不仅不能进食,而且疼痛难忍。可老张没在人前掉过一滴泪,呻吟过一声。康福洲再次上山督战,一定要赶在老朋友去世前建完房子。
然而,李福明白,杨成光明白,康福洲明白:老张亲眼看见种下了小树,亲眼看到了小树发芽,甚至看到了小树开花,就是没有看见小树结果,心里不甘呀!
火化后,康福洲决定,把老张的骨灰就埋在这片诚信林下,让他日日夜夜听着小树说话。
康福洲含着眼泪,为老张写下碑文:张凤毕,金屯村农民。车肇事倾家赔付,诚信感动营口。军民植诚信林,筑爱心屋,拥其诚信守法。树已茁壮成林,屋已建成可居,然病魔一怒,恋恋而去。葬其于高山兮,观来者之努力。
李福、杨成光说:“尽管老张去世了,但是,我们的镜头永远也不会离开这片山,离开这个家。”
为了让这个家庭永远保持诚信的家风,张福正委托康福洲主任,为自己6岁的儿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:张信达。
